比利时的婚礼(二)堂妹
那年暑假,天特别热。有两个星期左右,每天中午两点钟,我就和堂姐提着一个装满了冬瓜汤的烧水壶,顶着火辣辣的日头,穿过二三十条街,到某妇产医院去看六婶。
六婶当时快要临盆,浑身水肿,躺在床上,肚子高高的象一座小山,而且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她的脚丫了。她一直惦记着要我带一把小剪刀把她长长的脚指甲剪了,因为进了月子就不能剪脚指甲了。
就在我找到合适的剪刀帮她把脚指甲剪掉的那天晚上,她生了个女儿,就是我堂妹。
有了堂妹的六婶,其实还很年轻,从农村插队回来不久,正是刚刚改革开放的当口,上海已经很有复苏的景象,邓丽君的歌词手抄本正到处流行,交谊舞也渐渐时兴,外滩,电影院都是年青情侣的好处去。生了堂妹的六婶,就不能再象以前那么玩了,大半年连一场电影都没看成,我记得她对着穿衣镜一条条试以前的连衣裙,边试边抱怨, 生了小孩以后,她一件都穿不进去了。
堂妹刚出生的时候,有一天六婶在那里哭,说是去检查的时候,发现堂妹的两条腿不一样长,怕堂妹长大成个瘸子。后来堂妹长着长着,这个担心就没有了,只记得六婶给堂妹喂奶糊,堂妹躺在那里,六婶拿个勺子喂,后来一勺一勺喂来不及了,六婶就拿直接拿手指头刮一砣奶糊往堂妹嘴里填,就油面筋塞肉似的。
堂妹就是这么给六婶塞大的,这一风格,这次我在她女儿身上又看到了,那天我喂堂妹的女 儿,也是这么一勺一勺赶着喂,感觉那就是个漏斗,只管填就是,跟本感觉不到她在咽。
等到堂妹自己长大了,会吃饭了,呵呵,更厉害了。我爸兄弟姐妹多,每个星期天大家都会去奶奶家吃饭,一堆人,奶奶就在后面厨房里做饭做菜,男人们就在前面摆圆台面边吃边喝边吹牛,有一次,奶奶先做好了一大碗红烧排骨,准备等大家到齐了摆圆台面开吃,圆台面放好了,肉却不见了,一查,全叫堂妹吃了,奶奶笑骂道,“娘希匹,一共十二块大排,一会儿工夫都给我吃了!”
那时候,我们每个人也不过只能分到一块大排呀。
六叔六婶是奶奶喜欢的,堂妹也是受宠的,她跟她妈一样,成天笑嘻嘻的,嘴又甜。六叔是个很霸气的人,连他的兄长说话都要让他几分,只有堂妹敢跟六叔蹬鼻子上脸。也是六叔宠她宠得厉害,跟女儿说话,声音都要放软放低好几档。有一回,大家一个桌子吃饭,兄弟间互相调侃,不知道怎么说起生孩子的事,说六叔没生儿子,生了个女儿,没本事,六叔不服气,说,“也就是今天,只让生一个”。堂妹接话说,“你算了吧,肚子一包都是X籽。”大家哄堂大笑,六叔也只好嘿嘿地笑。
那个时候,堂妹大概十来岁的样子?反正生理卫生是学了,知道X和Y决定孩子的性别,当时大家都没有想到,这个说她爸爸肚子里一包X籽的小姑娘,长大成了一个儿科医学博士,专业就是用仪器看人肚子里的X籽Y籽的。
这是我记得的堂妹最开心最无忧无虑的日子,后来,有一年暑假,我去奶奶家,看到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的堂妹,戴着个十字架要跟我讨论耶稣。我也隐约地听到,六叔六婶在闹离婚。
从那以后,堂妹无忧无虑的日子不再回来,她经常住在奶奶家,人越长越高,十五岁左右就已经跟我差不多高了,最后长到一米七六。中间,六叔六婶离婚,后来,六叔又有了一个新婶婶。他再婚的那天,我看到了新六婶,长得很温婉,带着一个跟堂妹差不多大的女儿。我们也去新房看了,新房装潢很好,堂妹和新六婶的女儿共用一个房间。
堂妹考上二医大,去学校住,继承了她爸妈的优点,在学生会里带个长,后来又入了党。再后来,认识了现在的老公,毕业后,先工作,再自己努力到比利时读博士,学法语,处处风生水起。
到今年在比利时结婚,跟老公八年长跑,终于修成正果。借句话说,“看起来很美”,但其中辛苦,不是能从她表面笑嘻嘻的样子能看出来的。
现在,她的家,在比利时。
嗯?比利时的婚礼(一)呢?!我一直觉得你就已经很高大了,每每都要仰视你。结果,原来,你在你家算小个子的。嘿嘿